这是一所普通中学,有高中、初中二十个左右班级,学生千余人。
这里有四位专职音乐教师,男女各二。他们都是从音乐专业学校中培育出来的,也具有扎实的教育学、心理学基础。他们的志愿只想一生从事教育事业,并有不断“充电”的习惯,四个人拧成一股绳,配合得非常默契。
四位教师的钢琴视奏能力及演奏水平均还不错,也有一定的中外音乐欣赏能力和理论修养,每人都会歌唱一些艺术性较高的中外歌曲,且感情很深邃,风味较浓郁。他们也能演奏一两件中西乐器,如提琴、长笛、黑管或二胡、琵琶、筝、扬琴、笛、唢呐等等。因为各有一专多能的音乐复合特点,故四人常常举办音乐会,节目有独唱、重唱、独奏、重奏(中西曲目均有),不过多以著名的中外小品为主,易于诱导学生进入音乐艺术的门庭,并从中得到美的享受和美的浸润。他们认识到教师的“现身说法”极其重要。
这样的音乐教师阵营,是校长在聘请教师时心中的一个谱,并不是漫无目的,而是有所选择,或经过一定时间的考验后,把合乎条件的尽量续聘。为了教学,不讲人情关系,因为办好教育的核心是师资水平。
除了这四位音乐专业教师外,其他学科的教师中,也有对音乐艺术的特殊爱好及修养的。有的擅于古琴,有的擅于京剧、昆曲或其他地方戏及曲艺(如弹词、大鼓等等),他们也是学校中搞音乐活动的积极分子,如参加合唱队、器乐合奏或在音乐会中参加独唱、独奏等节目,有的也会在平时对学生进行音乐单项的辅导。实际上,他们也是业余的“音乐教师”,因为琴棋书画的业余爱好,本身是几千年来我国知识分子的优良传统,在自娱又娱人的过程中来实生活。
学校里有两大间相连的音乐教室,中间用活动的木板或能隔音的厚幕布相隔,便于必要时两房打通能容纳多一倍师生听课或听音乐。因为这里是全校的音乐活动的中心。在平时,则可以两间房分开进行小型音乐活动,如一间在进行合唱,另一间在进行器乐合奏;或者一间在作音乐讲座,另一间则在举办音乐欣赏活动。总之,相当灵活。
音乐教室里有能高低活动的五线谱黑板。但不用粉笔,而由教师用按钮操作或书写,黑板上就会显示出音符及文字,五线谱也可任意缩小或放大。所以,称之为黑板、实际上是极其灵便的电子屏幕。
两间音乐教室里都各有一架钢琴,除此,在校内还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又有隔音设备的几间琴房,平时供学生练习钢琴用。并有可供四重奏或丝竹乐练习的琴房多间。这些大小不一的琴房也可兼作小型音乐欣赏室,故每一室均备有各种音响设备,如CD机、VCD机、多媒体等等。
在音乐教室及大小琴房里, 挂满了印刷精美的音乐图片及示意表。如中外音乐家挂图、中外乐器简图、中外名曲曲目简表、中外基本音乐理论简明图解、中外音乐发展历史简表------,这些图片经常更换,使学生不断地从中获取知识,以及得到最新中外音乐动态的信息。
大小琴房及音乐教室中均备有常用的中西乐器,以及各乐器的练习曲集及入门指导书籍。VCD中也有指导如何入门的各种技巧手法及诱人入门的简短乐曲片断。供学生们自学,必要时也可请教老师指点,或由老师请校长擅长于此的人士作指导。
另有一间“音响资料室”,储藏着中外乐曲的CD、VCD、DVD、磁带等等,科学地编了号,并由专人管理(由师生轮流),供师生借去欣赏聆听,且备有乐曲的简单介绍及欣赏指南(大部分是音乐教师自己编写,以适合不同程度的学生)。这些资料大多由学校选购来,也有一部分是历届校友从国内外来赠送学校,也有家长们捐赠的。热门的名曲备有好几种版本(如同一乐曲移植到不同乐器中演奏,或同一乐曲由不同指挥家、表演艺术家等演唱、演奏),至于音乐书籍及乐谱,那更丰富多彩,且备有复印机供学生复印(只收成费)。音响资料室还兼任全校“背景音乐”的播放工作,使全校师生在16小时内始终能听到优美的中外音乐的小品,短小精悍,轮番播放,让学生在“一生、二熟、三爱、四迷”的过程中,得到美的滋润。同时,在长期的接触音乐之中,又无形中得到了音准感、节奏感、音色感、调性感的渗透,更重要的是“乐感”的无形感知。因为熏陶的力量是无穷的,“耳濡目染,不学而能”,正是艺术教学的良好途径及方法。当然,在某些学科需静静地给学生思考时,教师也可在这一学科教室内外暂时关闭“背景音乐”的播放。
音乐教室里的一角,有几个橱窗,里面陈列着中西乐器,如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倍大提琴、短笛、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圆号、小号、长号、大号以及定音鼓等等,这是学校为师生管弦乐队的所需而购置的。另一教室的一角,则陈列着古琴、筝、扬琴、琵琶、柳琴、阮、二胡、中胡、箫、笛、唢呐、管子、锣鼓等等,这是学校为民族管弦乐队的需要而购置的。这些乐器有一部分也是校友或社会上热心人士所捐赠。至于学生自备的乐器,也大多集中在音乐教室里代为保管。至于琴弦、膜片,或其他消耗零件,则由校方供应,某些乐器不慎损坏,简单的由乐器修理小组在劳技教师的指导下进行修理,复杂的则送至特约的乐器修理专业单位修理,他们也每月一次定期到学校里来,为钢琴调律及整音,所以,这里的钢琴的音律都是相当准的。
这个学校所以有这些场地和设备,也是校长重视美育所致(还包括绘画、雕塑、工艺、体育、戏剧等等学校的设备),因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教具、教师、教材、教法又是四者不能缺其一的。虽然,学校经费并不宽裕,校长就采取“急需先购、逐步增添”的策略,同时千方百计争取社会资助。这样,惨淡经营,积少成多,才有现在这样规模。但校长并不到此满足,他还想扩大管弦乐队及逐步建立铜管乐队,他还提倡劳技与艺术课的合作,自己动手修理乐器及制造乐器,所以,这里某些乐器(如二胡、扬琴、月琴、筝、琵琶、转调笛等等)都在师生动手又动脑,模仿加创造中,一件一件地制造出来了(还包括画具、体育用具等等)。
这个学校的音乐教学方式,充分注意到美育的特点及性能,又充分注意到艺术教学的熏陶性及感染性。因此,它并不按班级集体听课的传统方式,而是突出“以欣赏为先导,以活动为中心”的形式来进行。即使唱歌、演奏、音乐基本常识,仍是在“美感”的前提下进行技术训练。且允许学生能“各选其好、各择其美”,教师则“因势利导,循循善诱”。
因场地、设备、器材、教师、时间的有限,学校里各班级的音乐课时是错开交叉的,只有每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里,才有全校性的音乐活动及体、美、劳活动。这时候,就是全校的合唱、合奏及共同音乐活动时间(如举办小型演唱会及比赛),至于大型音乐会则放在双休日或晚间,地点则在大礼堂。
虽然,音乐课是不考试的,也不严格计算课时出勤率,但大部分学生还是兴致勃勃地争先恐后地来到音乐活动场地,来获取美的享受。所以,一到音乐课,学生们就会各选其好,各择其美地进行欣赏活动或乐器演奏,或参加合唱、重唱、独唱、独奏。只要参加过几次音乐活动,便会姜太公钓鱼直勾子,愿者乐意地自觉参加,并且“乘兴而至,乘兴而去,明日再来”。音乐教室好如一块磁铁,把学生爱美之心紧紧地吸引过来。因为都是“乘兴而至”,所以学习特别起劲,进步也极快,这正是心理学中指出的:“凡经过美感的、动过情的、感兴趣的印象最深,进步最快”,并且易于促使个性的发展。
当然,也有个别学生因种种原因(如只重视知识课或为数理化争高分等等)对音乐课不感兴趣或不重视,那也不必勉强,并要相信他们会在同伴的影响下,逐步地来参加音乐活动,因爱好音乐艺术本身是人类共有的本性。不过教师仍应再检查教材及教法中是否尚有不合乎美育本意的成分,设法予以改进。如歌唱教材中是否尚有少情缺意,只有标语口号或概念语言充斥、形容词堆砌的歌词,音调无个性特色的千歌一味、百歌一格的共性化因素;如器乐曲教学中只着重于技术而缺乏能引导美感的情况;如只一味灌输不结合实用的音乐基本常识等等。
因此,合唱曲、独唱曲、重唱曲、齐唱曲,音乐教师都把关很严,除了篇幅较短外,歌词都是充满了感情、意境、形象,曲调个性也很鲜明,且大多是专词专曲的通谱歌曲(尽量避免一曲二词)。这样,在能打动唱者内心情感,引起共鸣的音乐中,潜移默化地对学生身心上有所感染,情感上有所触发,去憎恨谁、热爱谁。即使是政治上很强的、歌颂党和祖国的,也应该用情感来打动人,而不是以概念来说服人。如朱践耳的《唱支山歌给党听》,句句是情,且块块有对比,层层有新意,起伏也很明鲜。这完全是根据音乐艺术的功能而确定,即音乐是表现人们感情的艺术,“以美诱人,以情感人”是它的特性。另一方面“(音)乐者(快)乐也”,它是通过娱乐来潜移默化地感化人的灵魂的。
除感情外,美和形象化的音乐也是引人入胜的契机,如合唱训练,教师总是以多声部时值较长的和弦轻声歌唱开始,使学生从中体会到和声的美(包括乐器),也不一定先从二部合唱再三部、四部分合唱的机械式理解秩序渐进。一开始,也可选用法国佛兰德作曲家拉索(1532—1594)的《回声》(八部合唱),这是似难而易的合唱曲,因为生活的联想(田野回声),又形象生动,起伏跌宕自然,对比明鲜,使学生兴趣盎然,似乎在合唱声中,大家都进入密林,大有宛临其境的感觉。这对锻炼学生想像力很有裨益。
各种声乐曲,在教材的安排上基本上是中西皆有,且曲曲风味迥异,尽量避免共性化、类型化的音调,以更多的获取乐曲的个性美。因为艺术是讲究“与众不同”的,同时也可让学生在感性上懂得中外古今有别,东南西北有殊,收放藏露有异,从而开阔了听域,增长了知识。对选择民歌作教材,更应该是曲曲经过词曲上的加工或改编,并配上多声部伴奏或改编成合唱曲,但需努力保留民歌的朴实和独特风韵的要素。应看到民歌风格的多样性与原始的粗劣性共存,往往有的民歌未经加工难以引起学生们美感。
未经考验的新创作歌曲一般不作教材,特别是中国人写西洋风味的歌曲更需慎重对待。对于外国经典性名曲,也要选择适合学生程度的,填词或译词要非常美,富有诗意并口语化,更要有耐思和“藏一半,露一半”的含蓄性,直来直去,总不是佳作。
所以,四位音乐教师的演唱会,其乐曲及伴奏、歌词,都是艺术性相当高的中外传世名曲,短小精悍、耐人寻味、百听不厌。应该看到这些歌曲是有诱导性的,发人美感,又有诱有学唱的魅力,学生在动听、动情、感化人后,纷纷要求复印曲谱,借听音响资料,以及有迫切地请教师作辅导的要求。
在器乐的学习上,音乐教师共同地感到过去注意技巧多,注意乐感及情感的表现少;运用西洋教材多,运用中国民族风味的少。因此,在钢琴、小提琴、大提琴、长笛、黑管等等西洋乐器的学习上,选用中西兼有的教材,并根据程度,曲曲均配有伴奏,尽量做到曲曲有轻重、快慢、疏密、明暗、高低、渐突的变化及对比,使之有表现感情的因素。在中国乐器的学习中,尽量选用有转调功能的乐器,在教材中也插入西洋乐曲,让学生懂得“乐器是工具”的道理。至于传统乐曲,大部分都有“初、中、高”不同程度的演奏谱,如丝竹曲名曲《三六》,就有“一引、一合头、一插花、一尾声”组成的浓缩《小三六》,然后加入“一引、二合头、二插花、一尾声”的《中三六》,最后才是《三六》全曲(均可独立演出)。对琵琶传统名曲《十面埋伏》,也可以“号角”、“排阵”、“鏖战”、“楚歌”、“结尾”分割,并稍加适合程度的整理,到最后才演奏十几段的原曲(这种根据不同程度的名曲教材,在西洋音乐中很普遍,如莫扎特的《星光灿烂》钢琴变奏曲,初学者用简单的“Easy谱”,然后进入稍深的《小星星》,最后才给12次变奏的莫扎特原作谱)。
几人一组,自由结合的独奏(有钢琴伴奏)、弦乐重奏、木管乐重奏、民乐小组奏,是每天都会在大小琴房中活动的,学生完全有自由选择更换乐器及乐曲,以利于学生个性发展及“多面手”的培育。因为教师们明确,我们是在培养音乐爱好者,而不一定将来个个都成音乐家。并明确能歌能奏的特色学生只不过是素质教育组成中的极少部分。全面的素质培育是智、德、体、美、劳(技)、创、群及世界观的综合。
音乐欣赏课的规模有大、有中、有小,也有个别聆听。学生自由参加,大型欣赏讲座则把两个音乐教室中间的板壁移向墙边。所谓讲座也只是以听乐为主,教师插入讲解,以帮助理解。欣赏是音乐教学的最重要项目,目的在给学生得到美的享受、美的滋润和美的知识。同时,在感性上能辨别音乐上的正邪、高下、雅俗良莠、古今、中外等等。使进入社会及接触社会时,有一种音乐上的免疫力,不致被社会上低俗、庸俗音乐所俘虏,甚或去趋靡争痂,在精神上受到腐蚀。因为庸俗下流的艺术同样有潜移默化的熏染功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环境对于人的影响是巨大的。
锣鼓小组在这个学校里有十几个,因音量很大,都被“封锁”在装有隔音设施的小房间内或偏僻之处,使不致影响学校宁静的环境及邻近的居民。锣鼓的音色组合及不同节奏的组合非常丰富,是节奏训练的良好教材,但都已实行“科学化了”了,即锣鼓谱均有每项乐器的节奏音符及强弱、渐突、快慢标记,同时又不废除传统的“锣鼓经”。学生都饶有兴趣地参加,凡经过锣鼓练习的人,当他们视奏器乐合奏谱时,反应特别灵敏。不过不大会有长期只在锣鼓队里“栖身”的人。
鉴于我国音乐基本知识(乐理)百年来只把世界音乐共性的东西灌输给学生,而缺少中国民族的个性部分,因此,四位音乐教师的教习都会实行“世界共性加中国民族个性”,并且是结合唱奏实际、化整为零地随需随学,而不是系统地集中讲解,或让学生像学数学口诀一样,死记硬背,弄得枯燥乏味。不过在一定时间里,也有几次集体参加的系统讲座,比较灵活。所谓共性与个性,例如中国调式并不限于大小调,而有宫、商、角、徽、羽五种调式;音阶也有移宫式的中国五声音阶及含降si的燕乐七声音阶;含升fa的(传统)七声音阶,不设导音的自然七声音阶;在转调技巧上,有中西共有的向宫音上下四五度的移宫,向宫音上下大二度的移宫,至于三度、六度的转调在中国极为稀见而西洋比比皆是;另如在节拍上,中国尚有“强弱弱弱”、“强弱弱强”、“强强弱强”等四拍子;“强弱强”、“强强弱”三拍子;“弱强”二拍子;每拍均强的“一拍子”;无固定节拍的“散拍子”;有“散唱正伴”的“双重节拍组合”------。并且举了大量实例来展示,使学生的知识更全面。至于对极少数学生要求学习作曲法、和声学的,则在个别辅导时也给予中国风味的旋法及和声的内容,不过教师在这方面要有不断学习及研究作前提。
音乐课还常常与戏剧、戏曲、曲艺、诗歌朗诵、舞蹈、武术、艺术体操相结合,并与这些艺术学科的指导教师合作。在“随需随学,急需急学”情况下,音乐教师也会在教学中得到一些知识,有些则需要从校外临时请一些擅于此项的能手来帮助。不过在平时欣赏活动中,也安排一些戏曲、曲艺、舞蹈的内容。在具体活动中,随着学生的兴趣,让他们边唱边演,边唱边舞,并可作为音乐会的节目组成内容和形式的一部分。
虽然以培育音乐爱好者为目的,但绝对不能忽略对学生进行美育的根本任务。至于有希望及可能使个别可以培育成未来的音乐家的,要鼓励扶持,并能得到家长支持,给予时间、物质条件以及在社会上请音乐专家予以指导,但也要防止“只钻音乐,不论其他”的倾向。因为要在音乐上得特殊的成就,还必须有其他学科的基础和修养,犹如金字塔,基础底座越大,其尖端越高。
周大风 浙江艺术研究所研究员(摘自《中国音乐教育》99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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