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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响诗篇《土楼回想》在闽西龙岩山区回荡

郑小瑛 文

    由福建省音协报送的刘湲作《土楼回响》获得了首届中国音乐《金钟奖》金奖!消息传来,我们它的首演者厦门爱乐乐团---当然十分高兴,但也并没有喜出望外,因为我们早就爱上了它,并且也相信它一定能被更多的人了解和欣赏!

  刘湲在这部交响曲中倾注了那么多自他童年时便积累在心灵中的对闽西和客家的浓郁感情;还恰到好处地融汇了现代作曲技法及原生形态的树叶吹奏和客家山2000年11月21日在闽西龙岩的客家祖地,由我指挥为第16届世界客属恳亲大会举行首演时,那原本在中原繁衍的客家先民们因逃避战乱、辗转南迁、辛勤拓荒、重建家园的坚强意志和磅礴气势,那客家人崇文重教、尊祖念根的细腻表达和特色风情,唤起了来自全世界的三千名炎黄子孙客属代表们的强烈共鸣,一首有五个乐章,长达 37 分钟的器乐作品,在一个从来没有听过交响乐的山区体育馆里,听众们不仅坐住了,还听得入了神,最后还随着我的指挥棍齐声击掌,并高唱一曲客家山歌,作曲家用这样朴素易行的方式,把音乐会推向了高潮。中国的大型音乐作品在首演时便获得了轰动性的成功,在我的指挥生涯中还是第一次,我想,在我国交响乐首演史上恐怕也是很少见的。因而我非常激动,在首演的当晚便给正在北京准备出发去参加他另一部作品在巴黎首演的刘 湲打通电话,与他共享了《土楼》获得了“知音”的欢乐。                

天时地利与人和

  说来也巧,这部作品的诞生可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和“人和”。

  “天时”者,是事件发生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我的父亲是龙岩地区永定县的客家人,90多年前从山区的小径走出去求学后,与老家联系不多,因而我不觉得自己是客家人。2000年2月我与妹妹郑小维、妹夫葛顺中到闽西永定偈祖寻根时,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去参观了曾被美国的地球卫星误认为是密布在闽西山区的导弹发射井的客家土楼。当我走近那些沿着山涧小溪修建的密密麻麻的土楼,看到它们是只有一扇大寨门和上半部才有一些小窗户的雄伟敦实的庞然圆形大堡时,我的内心产生一种疑惑,在这样封闭的土堡里人们怎么生活?可是当我走进那扇大门,迎面看到的是大天井里灿烂的阳光,是祖厅里和厅堂两侧高悬着的各式满含我中华文化特色的庄严的楹联和匾额,天井里的几口古井可在被盗贼围困的情况下,为聚族而居的几百口人提供生存必需的饮水,环绕在我四周的一、二层楼房是面向豁亮天井的各家的厨房和粮仓,而往上看,高大的、间隔有序的环行三、四楼层,才是人们居住的地方;屋中向外的小窗,既能采光,又能向外打枪,屋檐下,廊柱上都有精致的雕刻,大门上还有防御土匪火攻的“自来水”灭火装置,有一座土楼里竟先后培养出了受过高等教育和获得博士、教授头衔的100多位知识分子  在体现着古雅朴实建筑艺术的土楼里,竟处处体现着厚实的中原文化传统和中国人的无穷智慧,原来这些客家人的祖先并不是一般概念里的“逃荒者”,也许,他们中更多的是历次改朝换代时持不同政见的“逃亡者”,因而他们才那样顽强地保持着他们的信念,他们的文化;我的心被深深震撼了。陪同的同志告诉我,以永定为代表的土楼正在向联合国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保护名录”,还告诉我当年11月在龙岩将举行一个世界客家人的代表大会,这可是6000万遍布世界各地的事业有成的客家人的代表们,第一次在它的祖地聚会啊!从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异想:为什么不在那个大会上演出一部“土楼交响乐”呢?用现代的交响乐来表现古老的土楼文化,这不是更能让世界知道它的价值吗?---虽然当时我并没有落实这个宏伟设想的勇气和办法,但那时距大会还有9个来月,时间是来得及的。

   “地利”者,距离龙岩仅仅三个小时汽车路程的厦门已经有了一个交响乐团,虽然它还非常年轻,但由于领导重视,社会支持,经过全团上下 2年半的努力,现在已能基本胜任一般中国新作品的演奏;因而只要有作品,就能方便地在龙岩奏响了。试想,如果要说服闽西山区的领导人去遥远的外地请一个乐团来演奏交响乐,恐怕就不大可能了。

     然而,事在人为,最要紧的还是“人和”:运气来了!知道了我这心愿的一位资深记者杨力同志正好认识香港崇正客属总会会长、世界客家研究会会长郑赤琰夫妇,她向他们极力宣传我为客家人大会设计的“精彩壮举”,后来又得到了崇正总会理事长黄石华在经费上的大力支持和龙岩市领导的欢迎,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作曲家!谁最合适呢?

     我期待着一部既能满足乐队演奏员和专业听众要求“出新”的审美要求,更要能被许多可能是第一次欣赏交响乐的客家山区听众喜爱的作品。这时,上海音乐学院的作曲副教授葛顺中向我极力推荐他所了解的刘 湲,接着,在第一次与刘 湲的长时间通话之后,我就认为此曲的创作非他莫属了:因为在曾那里度过少儿时光的闽西客家地区几乎就是他的故乡,他熟悉那里的风土人情,喜爱它的山山水水,特别是他也赞成音乐应当是“受听的” ..成了!正好郑赤琰教授经厦门赴龙岩参加筹备大会的事务,对于作曲家的人选,我们一拍即合,激动得在饭桌上就给刘 湲打电话,要他马上从上海飞来,匆匆忙忙的刘 湲到了机场才发现没带身份证,于是又跑回去了一趟,等他赶到厦门,已是半夜了。郑教授与刘 湲一见如故,送给他许多从香港带来的资料和山歌录音带,他们兴奋地连夜畅谈客家历史,客家精神,第二天结伴驱车同访永定土楼,当地的同志热情地向他们展示了客家特有的,在大锣大鼓伴奏下的舞狮耍龙,他们还欣赏了能唱18种曲调、一千多首歌词的74岁“闽西山歌王”那苍劲高亢的客家山歌,听到了用树叶吹奏的清脆悠远的客家旋律,加上那从山谷一直绵延到山顶的,沉积着厚厚的中原文化的客家土楼群给作曲家心灵的震撼和冲击,气势磅礴、汹涌澎湃的创作冲动在他胸中油然而生,我想这正是他落笔时“乐思奔涌、下笔顺畅、神清气爽、状态奇佳”的根本原因吧。旅居海外第二代的客家老人郑教授也站在山头上无限感慨地唱起了从父辈那里学来的山歌,他脱口而出:这部作品就叫〈土楼回响〉吧,这是古老的客家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回响啊!

      20001121日,第一部以客家史诗为内容的交响曲在龙岩体育馆首次奏响,面对着来自世界各地和本土的客家乡亲,我身上那来自父系的、从遥远变得现实的客家基因竟使我请晚会主持人宣报指挥的名字为“永定客家女 郑小瑛 ”。

     第二天,带着首演成功的兴奋,厦门爱乐乐团全体应永定县领导的邀请,又来到了大家演奏了许久却还未能一见的土楼里,又在相当宽敞的祖厅里,奏响了《土楼回响》的篇章。宏伟壮观和充满了客家人智慧的土楼给大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使年轻的音乐家们在当晚的第二场演出中注入了更多的热情,也更加认识到奏好每一部中国交响乐,正是我们为祖国的交响乐事业添的砖加的瓦。

   可见如果没有龙岩市领导、杨力、郑赤琰、黄石华、葛顺中和刘湲中的任何一人,没有虽然还年轻,却愿意力求完美的厦门爱乐乐团全体演奏员的全力以赴,就不会有这部优秀的作品问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谈何容易啊!

                      

 “土楼”在人们的心灵中回响

     这部庞大的交响曲,贯穿在全曲五个乐章中的只有两个朴素的音乐主题,它们都出自客家山歌:

     1/  只有四、五度两个音的“新打梭镖”号子主题,

     2/  非常质朴的“唔怕山高水又深”的山歌主题。

可是刘湲却用他们编织出了那样丰满动人的篇章:

    第Ⅰ乐章 劳动号子 由长号奏出的两个音的“劳动号子”主题淳朴而执拗,铜管与打击乐以一唱一和的劳动号子方式体现了力量和勇往直前,土楼--劳动和团结的象征 

    第Ⅱ乐章   海上之舟  为了生存,客家人不得不离乡别井飘洋过海向外发展。这里表现了一叶扁舟在滔天巨浪中拼死搏斗的英雄形象。在黑色的大海和“山歌主题”的搏斗中,不时可以听到“号子”的号角,在展示了果敢弄潮的勇士形象之后,大海被征服,神往的彼岸已在前方,一首由闽西山歌王唱起的,意味深长的《过番歌》,道出了无尽的叮咛和牵挂 .

    第Ⅲ乐章 土楼夜语  是一首土楼“母亲”深情的夜曲。两支长笛柔和地奏起一首徵调式的富有闽西风味的“摇篮曲”,之后,英国管又唱起一首羽调式的山歌。钟琴叮叮咚咚地数着天上的星星;远处似乎传来了小号奏起的“劳动号子”,象是儿女们与母亲的遥相祝愿。羽调和徵调山歌再次交响辉映,“号子”主题铿锵壮丽好似母子在梦中相会。之后,一曲哀惋思念的树叶吹奏,又将母亲带回到现实的山边 .

     第Ⅳ乐章  硕斧开天 都说“盘古硕斧开天地”,客家人堪于一比。在这里“号子”主题外化为充满动力的快速主题,揉进了客家人舞龙舞狮等富有活力的热烈场面,表现了客家人生生不息、勇于开拓的大无畏精神和魄力。中段抒情委婉,又使人联想到客家人崇文重教,尊祖朔根的细腻感情。

     第Ⅴ乐章  客家之歌 一首沉着坚定的三拍子进行曲。“号子”和“山歌”主题的原型由弱到强,从远到近,雄浑有力、坚韧不拔地顽强交响,表现了客家人团结一心,合力拼搏的顽强精神。最后作曲家还破天荒地要求观众与台上的民众合唱一齐高唱这首意味深长的客家山歌,以“行为艺术”的方式结束这首既雄浑又深情的交响曲。

     200012月厦门爱乐乐团在鼓浪屿音乐厅举行了一场名为《中华魂 八闽情》的音乐会,演出了三部福建题材的新作品:有郭祖荣以南音素材写成的第七交响曲,有这次获得铜奖的、刘长远献给厦门海沧大桥建设者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诗篇〉和第一次在厦门上演的交响诗篇〈土楼回响〉。来自北京、福州和厦门的音乐家及福建省、厦门市和鼓浪屿区的领导门出席了这场音乐会。在第二天福建省音协召开的座谈会上,省音协主席王耀华教授热情地赞扬:这场音乐会无论从艺术或事业上都引起了观众的共振和心灵的回响。《土楼回响》作品的结构、配器、立意都很成功,加上指挥和乐队付出的辛勤劳动,充分表现了作者的意图,音乐会才会引起观众如此热烈强大的反响。中国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吴祖强教授赞扬了厦门市党政领导对交响乐事业的重要支持和要创厦门-鼓浪屿-东方音乐岛品牌的设想,赞扬了已经能够长时间全神贯注地欣赏交响乐的厦门听众。他还指出,我们中国浩瀚的民间音乐就象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中国还没有经历俄罗斯民族乐派那样从民间音乐吸取营养的开发过程,我们还有许多民间“财富”有待挖掘。《土楼回响》是刘 湲在来北京就读博士学位之前独立奋斗的结果,其中的山歌、树叶和最后的合唱都很有特色,把民间音乐揉进了交响乐;恰当的解说时时抓住听众,音乐一步步上去,对比很多,最后合唱出来,使音乐厅热烈起来,效果很好。福州和厦门与会的十多位音乐家们也都表示很喜欢《土楼回响》,认为是“客家文化的史诗”,夸奖刘 湲“才气横溢、生猛粗犷”,“把那些大家很熟悉的民歌素材用得那么好”,“用得有新鲜感,并没有展开,而是将其最生动的部分提炼了出来”,“《土楼》创作的理念和真情给人印象很深”,“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将老祖宗的东西与现代技法结合了起来”,“这部作品是对我国交响乐事业的贡献”。 ..后来,福建省音协就为《土楼回响》申报了《金钟奖》。

       一位来华已15年,现在厦门大学新闻传播系任教的美国教授英健(Engsberg Janice) 现在已是我们周末音乐会的“铁杆乐迷”。她在听完音乐会后,激动得夜不能寐,连着给我发了两份电子邮件,抒发了她的“客家”情怀:“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无与伦比!事实证明了这场“八闽情”音乐会超越了众望。《土楼回响》更引起了我的一段思绪:

    我祖辈的经历和这部出色的作品所赞扬的客家精神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我父亲的双亲于19世纪末从德国移居到美国。他们在那个古老的国度里原来拥有自己的土地,但他们放弃了富裕的生活,来到这个新大陆,并为之奋斗。为什么呢?为了追求政治和宗教的自由 ..他们反对凯瑟威廉政权,而这将对他们的平静生活带来威胁。他们在密苏里找到了一个和他们的家乡有点相似的地方,有着层峦叠翠的大山、富饶的山庄、奔流的大河,正如《土楼回响》里描写的那样。

    我父亲这一代就在这片土地上落地生根,融入并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他们勤勤恳恳地工作,使我们,他的四个孩子,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愿意接触新事物和新环境,而且每个人都在自己所选的道路上取得了成功。我在这期间获得了博士学位,由于职业的需要,我来到了遥远的中国,并且找到了更好的生活!

    今晚,我在中国的一个现代音乐表演中,竟听到了自己家族精神的回响,对我们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身处异国的移民来说,的确有着太多的感动。这并不是中国第一次给我这种感受,我在这个国家里是一个客人,外国人, 但现在我属于我所在之地。

    啊!星期五的夜晚山高、水深、富饶的山庄、呼唤家乡的声音是那么响亮、清晰;老的和少的,传统和现代,民歌和当代音乐,中国和西方都融到了一起。真是部杰作,谢谢您的明智之举!

    这是否就是音乐的内涵?每个人都可以以自己的方式和需要来诠释它,再一次证明了音乐是无地域、无国界的。客家山歌也是我的歌。它为所有我们这些远离家乡,为寻求新生活的人而唱 ..为了更多地教育我们的后代而唱。”

《土楼》要在世界《回响》

      美国教授英健的感想,在我心中久久萦绕,交响诗篇《土楼回响》已超越了人们对土楼建筑艺术价值的评定、超越了学者们对客家精神的界定,超越了一般概念的时空效应,而回响在它的听众的心灵深处。这再一次让我看到了音乐的魅力,它是用任何语言和其他艺术形式都代替不了的!

    我从来不迷信任何对音乐作品评奖的权威性,但我非常看重那些经典佳作的生命力。历史上有多少传世佳作并没听说获过什么大奖,倒是当代的许多获奖作品却很少在音乐会上露面。这里当然有指挥者愿不愿演和听众爱不爱听的实际问题,因为音乐的听众往往爱听那些他们比较熟悉的作品,而我想,这不正是我们表演者应当发挥作用的空间吗?如果对一些比较优秀的作品你也不演奏,观众没有机会听见,又从何喜爱起呢?要知道对一个国家交响乐事业的评价,关键还在于作品啊!

    我很高兴〈土楼回响〉得到了《金钟奖》评委们的喜爱,使它能毫无争议地获得了唯一的金奖。但它究竟有没有生命力,还要通过大量的演出实践来考验。厦门爱乐乐团将在举国欢庆中国共产党成立80周年的大喜日子里,作为一份向党献上的薄礼,再次在厦门演出〈土楼回响〉的全篇;不久,乐团将赴南京等江苏城市巡回演出,也会带上它的选段;9月,在深圳龙岗庆祝香港崇正客属总会80周年诞辰时,10月在永定举行土楼艺术节时,甚至明年,厦门爱乐乐团应邀访问日本的友好城市佐世保时,《土楼》都将在那里回响。我们希望这部融会了古老和现代理念的交响乐的传播有助于永定土楼向联合国提出的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申报;我们也会继续努力把有关我们鼓浪屿、厦门、福建和中国音乐的最新成就推上舞台,并带向四面八方。

摘自厦门爱乐乐团